冷暖自知
每天早上经过希雅治老师的房子,每天都有一些变化。
先是栏杆外两丛禾草被修剪,然后被搬走;某天栏杆内多了两盆花;某天早上我看见希雅治老师站在马路边,给栏杆上新漆。他满腮胡子、短裤和宽沿帽,是阳光最好的证明。
每天早上,这房子像蜗牛一样醒来,慢慢慢慢爬上我的肩膀,暗中启动神秘的发条。它有个名字,我从不问起缘由。看见它我就很写意。里头是个大花园──花不多,但就是一副花园模样。
离上次造访已几个月了。我们在天井下聊琐碎的事,柠檬汁和冰块用周围的水气弄湿了桌子。电风扇不顾一切地旋转;光阴不分昼夜地旋转。我们一直待到晚午时分,悠哉悠哉地离去。
回到车辆斑驳的街上,像刚刚从梦境醒过来,醒在只存有一点点印象的黄昏里。车上还是播着张楚。卡式录音带努力回忆当年的声音。这音乐留在车上已经两个月。常常会想要听听别的,总是没准备好。也许是故意的,也未可知。在家多是听纯乐器演奏,Bach 或Bill Evans,都是死掉了的人。人死后留下的音乐,说不清怎么回事,经常会发光。
像蒸馏水一样,渣滓留在底下,蒸上来的水别有滋味,喝过就是永恒。也说不清河流、海洋和雨,到底怎么回事,何止压缩和降落这么简单。
我有个蒸馏派的朋友,五年没剪头发了。她的老师也是满腮胡子。他们古铜色的皮肤、背心和短裤,是阳光最好的证明。
那天黄昏她哼着Danny Boy,我也跟着哼起来。之后连续几天,我努力回忆某些日子,准备凑成另一张图。他们说:陈旧的脸上写着伤痛。我相信他们懂得怎样拼凑新的脸孔。
Danny Boy真是一首忧伤的歌,我们偏又喜欢。像大多数久远的民谣,它不只有一个故事,传唱时通常也走了调。听Sinéad O'Connor的版本,总不比想象中的好。村上在小说中,和Bing Crosby一起唱。当然还有许多人唱过。
即忧伤而喜悦,这无法说清。冷暖自知,借张楚A Side第二首歌为名。「在没有方向的风中开始跳舞吧,或者系紧鞋带听远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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