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23, 2016

讓過去過去

過去有原始美好的,但時間並不嚮往。

梁文道在一篇寫近年風行某些地方的石器時代/穴居人飲食法的文章裏說:「舊石器時代的人類身體是舊石器時代的結果。想要徹底地回到那種身體,除非我們能放棄一切農耕革命之後的新生事物。不只是白米與麵包,不只是汽車等交通工具,還得放棄我們的社會形式,例如城市、國家,與文明。我們真回得去嗎?」

有一陣子我還真以為可以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那時候我經常跟W說,時間不就是一種錯覺嘛;我還說我感覺好像坐在電影院裡的觀眾席上,看自己在螢幕上生活。她大概有點不放心,以後幾次通電話或见面都問我回到螢幕裡去了沒有?後來慢慢也不提這事了,因為我對時間的測試終究毫無結果,待發現離年輕歲月老遠,也就認栽在時間裏頭了。

昨天看《巴爾扎克與小裁縫》,看到楊劍鈴多年後回鳳凰山去找小裁縫,我原本以為他定能找到的,看下去才知道當年小裁縫聽多了羅明給她讀的巴爾扎克之後決定離家到城裡去,她已經不在鳳凰山了。編劇和導演做這樣的劇情安排,真是說故事的高手,像電影中的羅明。這兩場戲的前後遞轉起到一種令人感動和感慨交接的作用。小裁縫走得比誰都堅毅,她的改變比誰都徹底;羅明和楊劍鈴對小裁縫的愛不言而喻,人事的變遷看似寂靜而其實澎湃。整個故事表面上沒有太大的跌宕起伏,只是把人生詮釋得十分逼真。

羅明給小裁縫唸禁書並教她認字,爺爺老裁縫有一次回家聽見小裁縫和其他姑娘的對話:「野蠻人就只有情感,文明人除了情感還有思想。」老裁縫大驚,隨後告訴羅明:「我真替她害怕,怕得我的手都直打哆嗦,有時候一本書,可以改變人的一輩子。以後不要再給她唸小說了,都是騙人的。」

爺爺的擔憂像預言般應驗了。羅明、楊劍鈴,以及鳳凰山的故事有了交代,小裁縫的故事卻沒有下文,像長江三峽蓋壩築堤後淹沒的種種,像楊劍鈴為小裁縫帶來的法國香水被淹沒了一樣。這是電影留給我們的回憶和惦念,你清楚知道過去是回不去的,但那裡有一個或更多動人的故事,那些故事在你遊走的時間裡讓每一個現在變得不一樣,一輩子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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